谢晚宁眼皮都抬不起来,自然不知道他的尴尬。
她浑身虚弱无力,只能趴在他怀中恢复,可闻着那淡淡的药香味,却又觉得莫名的心安。
想了想,她难得放软了语气。
“萧行舟,你虽然风评不好,但人却不错。”
萧行舟十分赞同地点头,“早就同你说过,本世子最看不得女子受苦,一生志向便是怜香惜玉。”
谢晚宁黑了脸。
正要骂他,自己却又咳嗽两声,咳出两口血来喷在萧行舟的衣襟上,那骂人的心情也止住了。
眼底,透露出一股淡淡的落寞。
这身子,若真撑不到她复仇之日,该怎么办呢?
想必老天,也不会再给她机缘让她重来一次了。
萧行舟也看到了那血。
眸光顿了顿。
许久,他抬起袖子,为她抿去她唇边的血渍,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。
对她道,“给你治一次病,你得付我一万两银子,知道吗‘?”
谢晚宁没力气和他吵,却又实在无语,在他怀中恼怒地喘气,“萧行舟,你怎么不去抢啊?”
萧行舟却淡声道:“你别嫌贵,你这身体除了本世子,没人能治。”
谢晚宁索性开始摆烂,“我没钱,能不能从我彩礼里扣。”
萧行舟顿时脸黑成铁,“谢晚宁,你的骨气呢?”
谢晚宁却力尽虚脱,“人都快没了,我倒想讲骨气,问题是没这个机会啊。”
“你看我这样,能撑到今晚就不错了。”
萧行舟头一次被人说到无语。
“罢了。”
他眼底闪过一抹肉痛,“第一次就当预支给你,第二次给你治病时,你得把两笔银子都付上,知道吗?”
谢晚宁胡乱点头,“放心,只要有用,别说两万两银子,就是把整个谢府都做抵卖给你,我都不眨眼。”
萧行舟被她的大话给气笑,看了看天色后,将她从自己怀里扶起来,半蹲下身子,将她托在自己后背上。
背着她,沿着僻静的宫道,缓缓往宫门口走去。
一路有些颠簸。
谢晚宁趴在他背上,看着他那发冠上的青玉,有些失神。
幼年时,她也曾被爹爹和哥哥们,这样背在肩上。
那时他们总告诉她。
晚宁,你是顾家的女儿,是家里的掌上明珠,你这一生,只需肆意快乐,潇洒纵马。
她那时也这样以为。
她穿红衣,她扬鞭纵马,她行侠仗义,她在漠北千万里的荒原里,犹如漠北那不羁又狂傲的风一般,活得淋漓而畅快。
可一夕之间,顾家覆灭。
从前那些张狂和得意,那些桀骜与风流,尽在从漠北走向京城的逃亡路上、在那九百九十九刀的凌迟下,被一刀刀割碎。
她再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。
她只有她一人,来抵挡这凡世的千军万马。
……
可如今,力气全无地趴在萧行舟背上,心脏那早已麻木钝化的角落,又似乎萦起了一点淡淡的亮光。
她心中一软,忍不住对他说道。
“萧行舟,若我们成婚了,我也不会拘着你。”
“你喜欢什么女子,喜欢谁,她不从你,我便给你绑到府里来。“
“只要你让我当好大妇,别给那些小妾们倒茶,我就能将后院给你布置的舒舒服服的。”
“你不必做皇帝就能有三宫六院,这事儿包在我身上。”
“若你真能把我治好,往后你那些小妾,我可以花我体己的银子给你养着。”
“我有钱的,你放心。生母给我留了一笔巨额的嫁妆,虽然如今被谢府占着了,但我肯定能要出来。”
“萧行舟,你只需好好给我治病便可。”
萧行舟强忍住将她从背上甩下来的冲动,气得桃花眸都红起来了。
好好好。
陛下真赐了一场好婚给他,他这世子妃大度的可当云国女子之楷模!
……
谢绾到谢府时,天已擦黑。
她扶着婢女的手,摇摇晃晃地下了马车。
主院灯火通明,按照规矩,她从外头进府,应该先向侯爷和侯夫人行礼告知。
可她快不行了。
她甚至觉得自己连今夜都熬不过去了。
索性,直奔潇湘阁而去。
……
主院内。
三堂会审已摆好了。
日日在佛堂念经的侯老夫人终于出山,穿着一身冬青色的蜀锦衣裙,坐在主位,手里头的拐杖,都是百年紫檀木削出来的,一根价值千金。
她眼睛下垂,眸光晦暗,盯着那敞开的房门,满脸怒容。
“不是说回府了吗?就这几步路,又不是腿瘸了,怎么走的比我这老婆子还慢!”
一旁的柳氏煽风点火。
“姑母,您有所不知,她仗着自己嫡长的身份,嚣张蛮横惯了,又是乡下养大的,哪里懂什么礼仪?说不定甩开咱们,直接回她那潇湘阁里头去了。”
柳氏只是这么一说,拉一拉谢晚宁的风评罢了。
她倒真没想过谢晚宁会径直回去。
二姑娘谢欣玉也在一旁插嘴。
想到那日潇湘阁里的情景,她眼底犹带惊恐。
“祖母,待会儿她来了,您可得避她远一点……那日她手起簪落,一看就不是第一回了,您千万别被她伤着……”
老夫人怒极,猛地拍向身旁的桌案——
“反了她了!怎么?还敢对我老婆子动手不成?!”
谢侯爷也有些不耐。
看向身旁的小厮。
“再去问问,人到哪儿了?怎么还不过来?”
“就几步路快走了一炷香了,真当自己是闺阁千金拿捏起来了?”
小厮急忙出去打探消息。
不过片刻,一脸惊愕地返回大殿。
语气结结巴巴,“大小姐她,她……”
柳氏扫她一眼,“她什么她,你倒是快说啊。”
小厮满脸苦涩,“门房说,大小姐一回府,脚步都没停,直接……往潇湘阁去了……”
啪!
主座上,侯老夫人将桌案上的茶杯砸在地上,骤然起身,怒不可遏。
她撑着自己的拐杖,使劲儿戳着地面。
“反了天了。”
“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一个孽种?”
“进宫一趟便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是吧?眼睛瞪到金銮殿了是吧?连长辈都敢不拜见了!”
“她不过来,我自己过去!”
“我倒要看看,她到底长了几只眼睛,敢如此嚣张!”